近期,作家王安忆新书《戏说——王安忆谈艺术》和《遥想手工业时代——王安忆谈外国文学》由东方出版中心出版。
青年作家张怡微在读了这两本书后认为,从中可以基本了解王安忆此生对于“格物致知”的殷切追求。
在张怡微看来,王安忆的写作实际上是由广义的艺术认知构成的。这些艺术门类,包括了音乐、影视、戏剧、绘画、舞蹈、书法、雕塑等等,甚至还有不断的行旅,借由跨文类的“阅读经验”细细丈量自然世界的纹理,再借由广阔世界的历史经验创造出新的可靠的虚构世界。
在2017年出版的随笔集《小说与我》中,王安忆曾仔细地回顾自己的写作生涯。她在其中《写作生涯的开端——一片没有面世的文章》一文里提到在1977年,有一篇没有面世的散文《大理石》,是她写作生涯的起点。虽然没有说那篇散文写的是什么,但王安忆认为,它“跨越了一个写作社会化的过程”。从现在的眼光看,1977年是中国当代文学黄金时代的开始。
1983年,王安忆写作了第一部长篇小说《69届初中生》,并随母亲去了美国爱荷华大学参加国际写作计划,“那时候,中国刚刚结束离群索居的历史,世界离我们特别遥远。”对于王安忆作品的研究者来说,那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年份,许多精神资源都开启于那时。王安忆回忆道:“经过许多时间,我渐渐知道现实生活跟美学生活是两种生活,既有关系又没关系,当你决定要做一个写作人,那你就是要做一个在美学生活里的人,做一个在文学生活里的人。”(《写作的再发现——美国留学的启蒙》)这是她作为写作者的敏锐省察,也象征着一种精神志向,一直贯穿至今。
王安忆《69届初中生》
现如今在我们“创意写作”专业作为参考必读书目的《故事和讲故事》一书,启发了很多初学写作的同学。王安忆对于现代小说文体的认知、小说体积的实践经验、汉语写作的审美意义、甚至是现代散文文体的变迁认识,距离她开始写作的时间非常近(起始于“1986年秋”)。虽然是创作者,但王安忆十分重视创作的总结与反思。她对于写作经验的知识化的提炼开始得很早。若以王安忆自认的写作起点,不过十年,若以她写作第一部长篇小说作为开端,不过短短三年。可以说,她一边创作,一边克服创作的困难,一边描述困难,描述克服困难的过程。在这些艰苦的沉思中,她十分警惕“过去拥有的经验在贬值”这样的事,她“渴望创造的是我在现实里无法实现的一种生活,无法兑现,仿佛是乌有之存在”(《生活经验——重要的是“内心”》),这便是经由文学创造抵达“艺术”之门的路径。文学是一种媒介,如果文学也是作为整体的“艺术”的一部分,王安忆的写作实际上是由广义的艺术认知构成的。这些艺术门类,包括了音乐、影视、戏剧、绘画、舞蹈、书法、雕塑等等,甚至还有不断的行旅,借由跨文类的“阅读经验”细细丈量自然世界的纹理,再借由广阔世界的历史经验创造出新的可靠的虚构世界。
由此,当我们看到上海东方出版中心出版的《戏说——王安忆谈艺术》和《遥想手工业时代——王安忆谈外国文学》两本新书,基本也就了解了王安忆此生对于“格物致知”的殷切追求。她写得非常具体,从现实的常理,到文学的逻辑,再到艺术的效果,条分缕析地为我们讲述从拆解到创造的趣味。宏观来看,亦可以感受到一个善于学习的艺术家,在改革开放以后,如何从日常生活和阅读生活中汲取养料,批判省思,并一砖一瓦营建起独一无二的美学生活。如果我们再有热情多关切一点王安忆整体的艺术创作,那么我们更可以看到这一些材料,是她仔细看过又撇在虚构创作之外的学思历程和素材边角料,看到她改编过的电影、话剧,她挑选过的散文选,她上过的课,见过的不同时代和地域的学生。
《我的天才女友》剧照
比较新的书评,收入于《遥想手工业时代——王安忆谈外国文学》中,如《人生烦恼识字始》写的是小说《斯通纳》,王安忆曾说,这部小说值得一个好翻译。又如《抹去》写的是《我的天才女友》,她很喜欢这部戏剧,还曾推荐给我们创意写作的学生。她能看破物质世界与历史发展的辩证关系,亦能讲明在有限的故事里潜藏的机杼。她更热爱着某种抽象的生机,无论是发迹于虚构的想象,还是根植于真实的世界。
没有这些文字,我们将遗漏许多面向的“王安忆”,也是经由这一丝一缕的复述与重构,她的艺术世界日益恢弘,显示出通过“故事”与“讲故事”的禀赋和能量,所开凿的精神世界和美学生活,那么坚实、奇异、别有洞天,水落石出。(转自文学报公众号2021年4月29日文章)